潇洒的小份大盘鸡拌面君

看置顶就好啦,简介塞不下我的废话

[一八]醉酒

张启山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月牙挂在梢头,像是渴睡人的眼睛。

他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时,管家从客房出来,手里捧着一对银镯子,到张启山跟前说:“尹小姐把二响环留在这儿了,佛爷您看怎么处置?”

“给我吧。”张启山拿起镯子,又重新套回了手腕。

当初急着还人情,二话不说就把传家宝送了出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尹小姐在张府住了一个多月,城里的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都是,张启山每次见到那个神经比钢筋粗的姑娘都在暗暗琢磨怎么开口跟她讨回来。好在尹小姐心思虽然不细腻,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回去了也不忘还回“信物”。这下好了,也算一拍两散,给城里人编的故事写了个结局。

没一会儿,张副官匆匆从书房里出来了,见着张启山在客厅,赶忙行了个礼:“佛爷。”

“什么事这么急啊?”张启山问。

“这……”张副官挠挠头,“八爷他……”

“八爷怎么了?”

“八爷在人家酒楼喝得酩酊大醉,也不付钱,光在那儿报您的名字,掌柜的来人让您过去把八爷领走……”

张启山眉毛一挑,有些惊讶:“老八喝醉了?”

“对,据说醉得连家都不认识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过去领他。”说着,张启山站起身重新穿上了外套。

“佛爷,您这不是刚回来吗?我替您就行了。”

“没事,他报的是我的名字,本应该是我去的。”

 

酒楼离张府不远,张启山坐着车一刻钟就到了。周围的商家都已经熄灯关门了,唯独那家店的二楼还灯火通明,正是齐铁嘴赖着不走的地方。

掌柜的愁得鼻子眉毛都挤在了一起,跟张启山诉苦:“哎哟,佛爷,您可算来了!齐八爷都喝了一晚上了,现在坐在我这儿不走……我明天还得早起开门呢!”

张启山在他手里放了一筒沉甸甸的大洋:“钱你拿着,我去把他劝走。”

“有您在我就放心了……”掌柜的拿着钱,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八爷在二楼,我一坛女儿红都给他喝得差不多了,他又是唱又是蹦的,醉得怕是不轻。”

“你忙去吧,我来就行。”

“谢谢您嘞。”

张启山踏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上二楼,远远就听见齐铁嘴唱《锁麟囊》的声音。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字字句句惨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张启山心想,是时候和二爷聊聊了,他教齐铁嘴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二楼的人都散光了,只有齐铁嘴那一个雅间大敞着门。齐铁嘴一人盘着腿坐在地上,四周散了一堆黄符,上头用朱砂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有些还是拉丁字母。脚边放了个酒坛子,里头已经要见底了。他看上去很有兴致,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就着月光,又是唱戏又是画符。

张启山抬手在门上叩了几下,跟自娱自乐的小醉鬼示意:“八爷。”

齐铁嘴听了声,懒洋洋地抬起头,就见那张清俊的脸上两团酡红,鼻尖蹭了点朱砂,很是滑稽。他不耐烦地摇摇头,说:“哎呀!我告诉你了!我没钱!要钱去找张大佛爷……我那点棺材本全都给他了!”

哟,这小醉鬼脾气还不小。

张启山走过去,弯下腰凑到齐铁嘴眼前:“你看看,我是谁。”

“哎?我怎么看不清楚了?我有喝这么多吗?”齐铁嘴眯着眼睛,茫然地四处打量。

“你眼镜架在脑袋上呢。”张启山扶着齐铁嘴的额头,帮他把眼镜戴好了。

“真的啊!”齐铁嘴恍然大悟,冲着张启山痴笑,“一下看就清楚了!哎!佛爷!佛爷您真厉害……真……厉害!”说罢举起两个大拇指,用力在张启山脸上摁了两下。

张启山低头握住了齐铁嘴的手,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谁谁谁说我醉了!胡说!”齐铁嘴想举手抗议,可手被捏得紧紧的,“我怎么可能醉……我自己在家喝酒的时候从来都没醉过……小满!小乌龟!小毛驴!都可以作证!”

张启山没有跟齐铁嘴争他到底醉没醉的问题,只是抓着他的手,耐心对他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齐铁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没喝够呢!”

张启山的手松开了,他拿袖子在地上掸了两下,也坐在了地上:“八爷要是真有兴致,我就在这儿陪你喝。”

“好!真不愧是佛爷!就是……就是爽快!”齐铁嘴举起两只手,又想在张启山脸上盖章,被张启山拦住了。齐铁嘴愣了一下,然后嘿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搂住了张启山的腰,跟抱枕头似的舒舒服服地抱着他。

张启山身子一僵,也没挣开的意思,看了那小醉鬼一眼,说:“这家店的女儿红还是你推荐给我的,对不对?”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齐铁嘴眨眨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是记得的。你第一次帮我谋划下斗,也是在这里。”

那时候正值冬末,一场大雪覆得长沙城满城银白。张启山站在酒楼门口,看齐铁嘴穿了一身玄色长袍从极远处步行而来。天地皆是纯净的雪色,他像是白纸上的一滴墨,素静平和,暗暗的又有风骨。

那一刻,张启山就知道这滴墨在自己命里是擦不去了。

走近了,还是那张爱笑的面孔。说起话来一双眼睛似琉璃闪着光,虎牙平添几分俏皮。张启山一时有些晃神,伸手想去摸他嘴边的笑涡,可半途又意识到了唐突,改拍拍他的肩膀:“辛苦齐八爷了。”

“哪里的话!我既然受您荫蔽,自然要出力嘛。”齐铁嘴笑笑,“这家店的女儿红颇有名气,刚好今天来尝尝。”

出力的事,一做就是十来年。那人看着鬼精鬼精的,受差遣的时候却是十足的傻气,嘴里喊着不行不行太危险,可到了关键时候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往前走。

不知不觉,两个人也走了十来年了。

上个月尹小姐同他们一起从北平回来,在火车站前,一向懒得动的齐铁嘴忽然说要自己腿着回去。张启山也没拦,只是坐在车里静静看着窗外——他不知道该和一旁的尹小姐聊些什么。或者说,他已经习惯齐铁嘴一刻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了。

张启山心里跟明镜似的,齐铁嘴明里是发脾气,暗里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这算命的向来就是这么口是心非,可就是因为他口是心非,张启山同时又觉得气结。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张启山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小醉鬼的脸,“你当真什么都感觉不到?”脸被捏得有点疼,齐铁嘴一扭头,不乐意地嘟囔了几句。

张启山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齐铁嘴的胳膊还像八爪鱼一样环着张启山,脸在他肩头蹭啊蹭,然后贴上了他的脖子,喘息的热气喷得张启山浑身不自在。

“你啊,醉了比醒了还粘人。”张启山抱怨道,反倒转过头把脸贴近了,又叹句,“你啊……”

太多话堵在胸口,噎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启山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何况是那么复杂的情感,埋怨、酸涩、怜惜、欣慰……汇集在一起,在心里一阵阵涌动,最后只说得出一个“你”。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一个“你”。

齐铁嘴似乎很喜欢张启山主动的亲近,脸贴得更近了,他拿鼻尖蹭了蹭张启山的耳根,含含糊糊地在他耳边说起话来。戏唱得久了,嗓子也有些沙哑,齐铁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拂过初春时的草场。

他说:“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清清淡淡的语气,像是清醒,又像是说醉话,一字一句震得张启山心潮翻涌。

张启山慢慢腾出一只手,抚摸着齐铁嘴后脑勺的乱发,贴着他发烫的颈脖。齐铁嘴像是被顺毛的猫,温顺地靠着他的掌心。

“张启……”他咕哝了一声,尾音埋在张启山的肩头闷住了,不过并不妨碍张启山辨认出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张启山轻声回应道,“我哪儿也不去。”

 

 

齐府,小满正等在门口,见到张启山的车驶过来,就赶忙迎了上去:“佛爷,我们家八爷怎么样了?”

张启山把齐铁嘴从车里架出来:“还行。”

小满接过昏昏沉沉的齐铁嘴,道:“您留步吧,我来就行。” 

“你抬得动吗?”张启山问,“要不我把他送进去吧。”

“抬得动抬得动……”小满连忙说道,“实在是麻烦佛爷了。夜色深了,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你泡点茶,他醒了以后肯定要喝水。”张启山嘱咐道,“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佛爷您就放心吧!”小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一直目送张启山的汽车消失在街尾,小满这才拍拍齐铁嘴的后背,道:“八爷,佛爷走远了。”

齐铁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脸上仍是通红,眼里却没有半分醉意。

“九爷在屋里等着您下棋呢。”小满试探道,“您喝了多少酒啊?没事吧?”

“没事。”齐铁嘴神色自然,“我的酒量我自己能不知道?”

 

 

张府内,张副官一直在书房候着,过了很久才听到大门的动静,接着张启山就在客厅里唤他过去了。他走进客厅,看见张启山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对银晃晃的二响环。

张副官觉得有些奇怪,问:“佛爷,八爷没事吧?”

“没事。”张启山眼里有隐隐的笑意。

“不是说醉得连家都找不到了吗?”

张启山嘴角勾出一抹笑:“他齐铁嘴什么酒量我能不知道?”

副官不由地一愣。

“明早把这个送到齐府。”张启山把镯子往茶几上一放,潇洒地扬了扬手,“跟八爷说,今晚他醉糊涂了找我讨这玩意,我便给他了。”

 

 

END

 

有些话只能借着酒说,可能是因为胆怯,也可能是因为害羞……

姑且算作是彼此间的一点小情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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