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大雨将至
一个雨神的梗，灵感来自萧敬腾（？）
一
这是个很遥远的传说。
相传大梁萧氏一族的先祖曾经因为对雨神不敬而受到诅咒，在那之后每一百年里，萧氏子孙中都会出现一个招雨体质的人，走到哪儿哪儿就下雨，根本停不下来。
到了梁帝萧选在位时，刚好满一百年。梁帝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的六个儿子先后出生，都是健康又正常的娃娃。就在他以为诅咒只是讹传的时候，皇七子萧景琰呱呱坠地，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断的大雨，导致金陵城中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内涝。
梁帝挽着裤脚坐在书房里写圣旨，小蝌蚪从他的脚趾缝里钻来钻去。
具体写的什么不太清楚，大意就是赶紧把萧景琰送走，赶紧。
于是，还只是奶娃娃的萧景琰就被父皇嫌弃了，从此全国各地游历，每年只能在皇宫住一两个月，而且还不能连续居住。
萧景琰二十岁那年被封靖王，也是文韬武略的青年才俊。只可惜，在别的皇子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只能遥望金陵的风起云涌。梁帝也并非看不到靖王的才能，所以哪里有旱情，他就把靖王往哪里送。
过程往往都是如此：靖王来的第一天，饱受干旱之苦的灾民们拉着横幅，毛笔字在大红绸子上龙飞凤舞：“热烈欢迎靖王殿下。”
没过多久地里能种麦子了。
没过多久地里能种水稻了。
没过多久地里能钓小龙虾了。
没多久地里能养鱼了……
雨哗哗啦啦不停地下，旱灾灾民眼看着就要变成水灾灾民，大家又赶紧拉起条幅：“热烈欢送靖王殿下。”连条幅都来不及换新的，直接“迎”字叉掉改成“送”。
百姓都这么热情了，靖王总不好意思继续呆下去。
靖王是个没有家的人。
一般的亲王再不济都有自己的宅子，就算金陵的买不起，也能在别的地方买。可是靖王在哪儿买宅子，哪里的房价就暴跌，邻居就骚乱，地方官就在衙门口哭爹喊娘求放过。
后来靖王没办法了，只能在西北大漠买几个帐篷，每年过去住一阵子。
风沙和雨水一起混成冷冷的泥浆在靖王脸上胡乱地拍。
风如刀割，靖王心如刀割。
终于有一天，靖王看着自己帐篷附近长起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他知道，自己又快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二
靖王的人马从北方南下，路经之地大多荒凉，好在靖王风餐露宿惯了，随行的人也不多，调遣方便。
那一日黄昏将近，沿途忽然看见一家驿站，众人心生欢喜，便打算在那里过夜，顺带吃点好的，休整一番。
靖王一路太过劳累了，也没有留意周边的环境。只是觉得那小二看上去太过清俊，老板披头散发，打扮有些怪异，还有那牵马的小厮，年纪似乎很小。再有就是酒入口时不觉得很烈，没想到后劲十足，没一会儿他就失去知觉了。
就在大漠里风雨交加的时候，琅琊山一带正经历着一场大旱。
按照江左盟梅宗主的说法，那是因为琅琊阁主平时亏心事做的太多导致的天谴。但老实说，就算是蔺晨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都做尽了，也不至于旱得那么严重。
盛夏时节本就酷暑难耐，琅琊山不见半点雨丝。朝南的山面上，草木都一片焦黄。清浅一些的池塘如今都见了底，琅琊阁平日的用水得去隐蔽的山泉那儿挑，再旱一阵子，山泉都要干了。
蔺晨平日喜爱的甜酒粉子蛋成了奢侈。汤汤水水是吃不上了，吉婶只能开发出碳烤粉子蛋，吃得蔺晨嘴角打泡。
蔺晨急了，把梅宗主叫来商量对策，说琅琊阁要是断水了，本阁主就设计一套“江水南调”的计划，把你江左盟的水抽干。
梅宗主到底还是见多识广，在蔺晨耳边嘀嘀咕咕几句，说得蔺晨连连点头。接着两人熬夜做了一番布署安排。
没几天，就把萧景琰给绑了。
三
萧景琰醒来时，那牵马的小厮正趴在床头看着他。
“靖王，醒了。”少年笑眯眯地对站在不远处的人说。
萧景琰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精致，自己显然已经不在客栈里了。
蔺晨得意洋洋地走过来，顺手拿扇子敲了下萧景琰的脑门：“哟，你还真灵啊！我可太久没见琅琊山下雨了！”
屋外，雨水敲打着瓦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整个琅琊山都像是渴极了的人，不带喘气地一通豪饮。
萧景琰看着那个嚣张的白衣男子，眉头一皱，“轰”一声，一道雷劈焦了窗外的大树。
蔺晨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时，吉婶推门进来了，问道：“你们吃粉子蛋吗？煮好了，在饭堂呢。”
蔺晨忙不迭地应道：“吃吃吃！”说完，也不顾萧景琰满脸的不乐意，拽着他就往饭堂走。
飞流蹦蹦跳跳地在前面给他们开路。
相似的场景，萧景琰见过很多次了，可是每次都会有触动。
历经久旱的人微笑看着他，眼中尽是感激——即便这样的感激不会持续多久。
蔺晨把第一碗甜酒粉子蛋递给了萧景琰，说：“绑你来是我们冒犯了，这里给你赔罪啦。”
萧景琰接过碗，低头吃了一口。粉子蛋口感软糯，甜而不腻，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在唇齿之间，竟然比宫中的甜品要好吃许多倍。
梅宗主拱了拱手：“这场大雨多亏靖王殿下的帮忙，如果不嫌弃，在这里多玩一阵子吧。”
萧景琰有些怅然：“能帮到你们就好……只是不久以后，你们还是会厌倦我的。”
蔺晨见他眼里有阴霾，忽然生出万丈豪情，说：“怎么就厌倦了？！你在这里住下，住到除夕再回去。中途你要是敢走，我们就再绑你回来！”
梅长苏默不作声，给萧景琰夹了个溏心蛋。
四
琅琊山的雨，果真自萧景琰来了之后就再没停过了。
每天早晨，飞流打着伞坐在房顶上，看着乌云从山这头移到山那头，然后再从山那头移到山这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梅宗主的大皮草没地方晒，一天到晚皱巴巴的，也穿不成了。
老阁主收藏的画开始发霉，寒江白雪垂钓图上生了许多绿毛，顿时春意盎然。
山里本来湿气就大，湿气一大，哪儿哪儿都长蘑菇。花盆里、地板缝里、拖把布上……吉婶见了怕浪费，收来做菜吃。于是，蘑菇块炒蘑菇丝，蘑菇片拌蘑菇丁。每天中午，大家端着个蓝花白瓷碗，坐在走廊里吃红烧蘑菇盖饭。一天天的，吃得蔺晨脑袋都大了一圈。
即便如此，谁都没说一句萧景琰的不是。
他们阁主是个随性的人，他们也随性。旱有旱的过法，涝有涝的过法，就算处境再难，也不能亏待朋友。
唯一心里过不去的，只有萧景琰。
五
入秋之后，气温转低，吉婶晚上煮火锅给大家取暖。一圈人围坐在桌边，争先恐后地从里捞肉吃。此时的萧景琰已然和大家打成一片，他坐在蔺晨旁边，蔺晨“筷技”不佳，基本上碗里的肉都是萧景琰帮忙抢来的。
“你也吃点呗。”蔺晨筷子一拨，半碗肉都送到了萧景琰的碗里。
萧景琰憨憨一笑，低头吃起来。
“你看你……”蔺晨见他嘴角沾了酱汁，伸手就要去擦。
萧景琰本能地一偏头，可是没躲过去，蔺晨的手指在他唇上结结实实抹了一把。
蔺晨没觉得在意，扭头回去抢肉了。萧景琰却端着饭碗，半天回不过神来。
晚饭过后，飞流推窗往外看，忽然喊了起来：“晴了，晴了！”
夜幕下，几粒星星在天边狡黠地眨了眨眼。
第二天清晨，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让蔺晨心生希望，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帮萧景琰一把。
他发现只要萧景琰心情好，雨就会停。
讲个笑话，晴两个时辰。有肉吃，晴一晚上。有榛子酥吃，晴一整天。去山上打猎，晴三天……蔺晨总结出了一个小本子，每天对着划勾。只要他把萧景琰哄开心了，琅琊山就能见到晴天。
就在蔺晨觉得萧景琰的问题快要解决了的时候，事情又出现了波澜。
恰逢蔺晨有事外出，大约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临走时蔺晨把小本子递给了梅宗主：“你按照这个给景琰准备，保证他开开心心的，你就能晒皮草了。”
蔺晨走后，梅宗主为了他的皮草，每天兢兢业业地哄萧景琰开心。可是靖王殿下笑归笑，雨依旧下个不停。
梅宗主皱着眉头写信给蔺晨：“你是不是研究方向搞错了？这招时灵时不灵的是怎么回事……”
三十天过去了。
中午，萧景琰和飞流坐在走廊下吃蘑菇汤泡饭，一抬头，忽然看见蔺晨撑着伞站在院子里。
他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依旧是一身白衣、自在潇洒的模样。他笑道：“怎么还在下雨？小飞流，你是不是把景琰的点心都偷吃掉了？”
萧景琰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
这一笑，琅琊山足足晴了十天。
六
靖王在琅琊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金陵，宫中都说真不愧是琅琊阁，连如此玄乎的招雨体质都能治得好。梁帝龙颜大悦，赶紧派人送信去琅琊山，让靖王把毛病治好了就赶快回家。
太子听到后脸色阴沉，与谢玉使了个眼色，二人心里互有了数。
圣旨不可违。
萧景琰接到他父皇的信心情很沉重，可是他现在招雨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琅琊阁的理由了。
“可以不回去吗？”蔺晨心里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倒了好几遍，可就是开不了口。萧景琰的父母兄弟都在金陵，大好的前景都在等着。他一介江湖布衣，能用什么理由挽留呢？
罢了吧。蔺晨给萧景琰备了一桌饯别的酒菜，两人好聚好散。
萧景琰手边还是一碗粉子蛋，专门给他备的，此去金陵，可能就再也吃不上了。萧景琰低头看着那碗粉子蛋，默默推给了蔺晨，说：“我吃不下。”
他怕吃了就不想走了。
蔺晨也没推脱，苦笑着替他吃完了。
吃完就昏死过去了。
晏大夫十万火急赶过来，一把脉，说是中毒，毒性极深。萧景琰腿一软，手撑着桌子才勉强没倒下。太子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万万没料到会殃及蔺晨。
晏大夫配好药给蔺晨灌了进去，半晌后抚着胡须缓缓道：“生死由命，接下来只能看蔺晨自己的造化了。”
七
琅琊山进入了漫长的雨季，每日大雨滂沱，就像天上发了洪水，不要命似的往下灌。
萧景琰每天守在蔺晨的床边，再也没提过回金陵的事情。何况他现在的状况比初来琅琊阁时更为严重，金陵是不会留他的。
梅宗主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说：“要是蔺晨醒不过来，琅琊阁就改名叫水帘洞吧……”
故事当然不会在这里结束。
福大命大的蔺阁主在落雨声里肯定睡不安稳，何况还有人天天在床头和他说话，用那么好听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某一天，先是小拇指动了动，然后是手腕，然后是胳膊，后来把守在床边的人整个地拉进怀里。
蔺晨把头埋进萧景琰温暖的肩窝，闷闷地说了一句：“吵死了，还要不要人好好睡觉了。”
窗外，乌云散去，天朗气清，阳光透过树枝照得地上的水洼波光粼粼。
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八
在那之后，萧景琰招雨的毛病彻底好了。具体怎么好的谁也说不清楚。
博学的梅宗主后来听说过一些从番邦传来的故事，似乎也有与这类似的情况。像是沉睡了百年的公主终于被真爱之吻唤醒，变成野兽的王子因为心爱女子的表白而恢复原貌。
世上传说大多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真爱的模样却大多相似——狗血俗气，又势不可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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