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的小份大盘鸡拌面君

看置顶就好啦,简介塞不下我的废话

[一八]怕

吴老狗曾经曰过:“长沙九门之中,数八爷齐铁嘴胆子最小。”


一、雷电

大约是窥天机损阴德的缘故,长沙齐家几十年来都是人丁稀落。齐老爷盼了许多年也只盼来了齐铁嘴这么个独子。齐铁嘴小的时候身体不大好,不像一般男孩子喜欢打闹,又生得模样俊秀,成天小脸苍白,看着很是惹人怜爱。

齐铁嘴个性倒不柔弱,脾气里有些倔气,唯独怕打雷怕得要命,这一点像个女孩子似的。

每到夏季雷雨大作的时候,他就独自蜷缩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嘴里咬着拳头,浑身瑟瑟发抖。虽是不哭不闹,也恐惧得厉害。

齐老爷说,这样也好,他从小知道敬畏上天,今后窥得机缘就不会乱来。

齐夫人是个极温柔的女子,见儿子被吓得发懵,便陪在卧房里,轻轻搂着齐铁嘴。

雷声轰鸣,说话也听不大清楚,母子二人在沉默中相互偎依。齐铁嘴闭上眼睛,能感受到母亲细微的呼吸声,便觉得心中平静许多。

 

二、血腥

齐铁嘴在算命上颇有天赋。少年时,父亲尚未正式教他家传绝学,他便能自己掐指算些简单的卦。偶尔跟着父亲下斗,遇上凶险之事,也能处变不惊,从容以应。

即便如此,齐老爷对齐铁嘴还是不放心。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齐铁嘴的话实在太多。

齐老爷曾忧心忡忡地教导齐铁嘴,切莫随意与生人搭讪,否则惹上什么祸端挡也挡不住。可惜齐铁嘴的秉性早已养成,山里遇棵顺眼的树都能侃半个时辰,更何况是在市井之中。

齐铁嘴年纪小,还不能独自出摊,在路上见着人就爱给别人算。他那时待人稚拙,也不懂察言观色,不论好坏都一股脑地说给别人听。说的好事,皆大欢喜,说的坏事,别人听了心里就很不舒坦。那孱弱苍白的少年眨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轻描淡写地说着你家里要遭遇什么什么灾祸,看着便觉得瘆得慌。

有脾气爆的人便揪着齐铁嘴的衣领,要他改口。齐铁嘴不知道认怂,还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说:“天命难违,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那人的拳头便砸过来了,齐铁嘴的玳瑁眼镜飞出去,摔在墙上落了个粉身碎骨。他不善武力,只能捂着头任别人殴打。迷蒙之中,便看见鲜红的血色从指缝里渗出来,齐铁嘴咬着牙,始终没有改口。

后来,齐铁嘴知道了何为事故、何为圆滑,待人接物也能滴水不漏,可当初留下的记忆还在。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开不了枪,见不得血。

世上至坚之物最终还是会屈服于至柔之物。

齐铁嘴始终相信这一点。


三、大凶

民国年间,正是乱世之秋,齐铁嘴偏安在小小长沙城,却也能嗅得几分火药味。不知什么时候,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做事之前都要给自己算上一卦。适宜什么,不宜什么,了然于胸之后再做打算,以免碰上什么祸事。

与张启山初遇那日,齐铁嘴一大清早就算了个“大凶”。太久没算出这么凶残的结果了,他一时还有些慌,赶忙让小满推掉那日所有的外出安排,说今日不宜出门,出门必有血光之灾。于是齐铁嘴只在店铺门口支了个摊子,守了一整天。

到傍晚的时候,忽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俊朗青年,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齐铁嘴心中欢喜,想不到不仅避开了灾祸,还遇上了贵人。他那话多的毛病便来了,朗声与那青年搭讪,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是投缘,几番来往之后便结下了情谊。

若干年后,齐铁嘴拽着张启山的胳膊差点给跪了,张启山一脸坚决地站在墓前说:“我就是喜欢大凶。”

凉风乍起,齐铁嘴这才意识到当年那一卦“大凶”,自己根本没避开。


四、张启山

下午天气不错,齐铁嘴约了解九爷和吴老狗去二月红府上打麻将。

四人一狗围坐桌边,金灿灿的阳光从屋外照进来,齐铁嘴磕嗑瓜子喝喝茶,又摸了一副好牌。

吴老狗说:“八爷今天难得手气不错,昨天输给咱们的那条裤子,今天怕是能赢回来了。”

齐铁嘴笑笑:“别说裤子了,我觉得我还能多赢一件袍子。” 

二月红摇头:“恐怕不见得。”

解九爷推了推金丝边小眼镜,从窗户那儿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启山穿了一身军装,风尘仆仆地走进客厅里。齐铁嘴悄无声息地从椅子上往下滑,试图躲到桌布底下,可惜张启山目光如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又拎了回去。

张启山冲在座几位拱拱手,道:“算命的借我用一下。”

众人齐齐挂着微笑:“好说好说。”

齐铁嘴还试图挣扎,结果被张启山拽住围巾,硬生生扯了回去。齐铁嘴脖子上挂那条围巾不薄不厚,冬天冷、夏天热,好像专门就是用来给张启山拽着他走的。

齐铁嘴苦着一张脸,也不知接下来是要陪吃陪喝陪下斗还是要陪啥……

刚组起队来又变成了三缺一,三人一狗围着麻将桌叹气。二月红把陈皮叫来了,说你来顶个空吧。

陈皮心说,妈的拜师这么些年净学打麻将了。

 

五、姑娘

齐铁嘴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来过一位高僧,那位老僧人见了齐铁嘴很是喜欢。齐老爷就顺带算了一卦,结果说是齐铁嘴此生与佛有缘,命里无妻无子。

齐老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也知道算命这行当有得有失,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便让齐铁嘴随高僧在寺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也算是受些佛家熏陶。

那段日子给齐铁嘴留下了两个后遗症。一个是爱念佛经,多少年以后《般若波罗蜜心经》还是张口就来,这对于研习道家的算命先生来说难免违和。另一个就是害怕和姑娘来往,这一点还时常被九门中人拿来当做笑话。 

街角绣房有个姑娘一度暗恋过齐铁嘴。

一日,齐铁嘴正从外归家,姑娘在半路上拦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要送他一样东西。

那姑娘穿着白底淡蓝碎花的裙子,鬓边插着一朵小茉莉,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机灵和腼腆,像从深山里出来的小鹿。齐铁嘴也不傻,从她言谈举止中便知道了七八分,脸也一阵发红,拿着姑娘塞过来的东西,也不知是推脱,还是收了好。

姑娘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留了齐铁嘴在原地发愣。

这时候,张启山从墙边晃悠悠地走出来了,他趁齐铁嘴不注意,从他手里抢来了姑娘送的礼物。

那是个荷包,掂起来有些重量,装了东西在里头。张启山拆开一看,是一粒粒青皮莲子,似是一早摘下来的,饱满圆润,还散着淡淡的清香。

莲子,亦“怜子”。

张启山二话不说,拿出一粒,剥开了就往嘴里送。

齐铁嘴一把夺过荷包:“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啊!知道什么寓意吗拿来就吃!”

“不知道。”张启山用力嚼着那粒惨遭灭口的莲子,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微笑。

甜的,还挺好吃。

“你连‘曲如眉’都知道,你能不知道这个?!”齐铁嘴气得拿指头使劲戳他。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你你……”

“就这东西,明天叫副官给你送一板车不就好了。”

“这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

张启山看齐铁嘴被堵得无言以对,笑着问道:“这姑娘如此痴情,你准备如何回应啊?”

齐铁嘴认真答道:“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我爹给我算过,我这辈子与佛有缘,注定无妻无子。我今后恐怕会落个青灯古佛长伴的下场,轻易许诺尘缘,只会耽误人家的终身。”

张启山挑眉,拽过齐铁嘴的围巾,逼得他一个趔趄往自己身上倒,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看,伴我这尊佛怎么样?”

 

六、血腥

战火纷飞,大厦将倾,长沙城沦陷之日起,张启山就率九门众人守在前线,没日没夜地顽抗着敌军的进攻。

齐铁嘴在小事上深谙明哲保身,可是保家卫国乃匹夫之责,他自不会避让。

张启山与齐铁嘴分守两处,每天轮班夜巡。交接之时,齐铁嘴都会静静等着张启山踏星光而来——他瘦了,面色也有些憔悴,但眼中仍闪着熠熠光彩。两个人无暇多说话,只有片刻目光相交,但仅仅是短短一眼,彼此都会觉得心里涌起一股安定的力量。

一次,齐铁嘴在白天里遇上空袭,胳膊被爆炸的碎片削去一大片皮肉。他只让人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便不顾小满的阻拦,像往常一样夜巡去了。

张启山刚从城外回来,对白天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夜色之中,他看见齐铁嘴的脸色有些苍白,便轻轻握了一下齐铁嘴的手,叹道:“这漫漫长夜,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齐铁嘴微笑道:“佛爷别怕,有我呢。”

他悄悄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伤口的血顺着胳膊淌下来,染得指缝间一片血红。

 

七、雷电

盛夏傍晚,乌云密布,狂风呼啸,雷声在空中嘶吼了一阵子,雨水便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窗外的树叶在雨中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齐铁嘴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睛望向外面的天空。张启山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也缓缓转醒。

“你在看什么呢?”张启山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我小时候很怕打雷。”齐铁嘴好似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那现在呢?”

“现在不怕了。”

齐铁嘴往张启山怀里靠了靠。

张启山的呼吸撩动着齐铁嘴耳后的头发,两个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温热贴着温热。

雨水沿着房檐直直落下,夏日变得非常久远而漫长。

时间像是被包裹在琥珀之中的一只蝴蝶,安宁祥和,一如静止。

 

爱让惧怕变成了铠甲。


END

自己被自己甜倒了……

评论(30)

热度(753)

  1.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